1月28號蘇州下著小雨,但還是有不少粉絲到誠品書店來看「ONE·一個」三周年紀念展,除了看展,他們應該也希望見到韓寒本人。這一天是「ONE」的新節點,app的3.0版本上線,加入了音樂和電影版塊,同時還宣布獲得華創資本6000萬A輪注資。
虎嗅在紀念展間隙采訪了韓寒,后續又采訪了幾位「ONE」團隊成員,試圖探究這位作家、導演、賽車手、CEO、高中輟學者如何繼續用一個文藝app賺錢。
改版,加入音樂和電影:時代的變化
2012年10月8日,在「ONE」上線的發刊詞《碎片》中,韓寒寫道:「身邊的碎片越來越多,新聞越來越雜,話題越來越爆,什么又都是來的快去的快,多睡幾個小時就感覺和世界脫節了,關機一天就以為被人類拋棄了。…...于是就有了你所看見的《一個》。每天都只有一張照片,一篇文字,一個問題和他的答案。」
從上線開始,直到3.0新版發布,「ONE」都一直保持這種極簡風格,從數據看來效果不錯,據「ONE」官方公布的數據,他們已經積累了3000萬用戶,日活近百萬。
現在韓寒再回過頭去看當初這種極簡模式,他談論的不是信息大爆炸、濃縮或生活碎片化,而是現實的團隊能力制約,「很多當時看似的成功,事后想起來其實都是誤打誤撞」,從《獨唱團》繼承過來的傳統編輯部做app不能太復雜,技術也支撐不了,所以采用了極簡模式。
韓寒說「ONE」在3.0的改版是「基于時代的變化」,要延續每天一文、一圖、一問答的模式,微信公眾號就能滿足,根本不需要一個app。「ONE」本身也需要更復雜的內容呈現形式,現在已經簽下近20個年輕作家,之后可能要達到近100個,這些作家需要自己的頁面和平臺來展示,如果延續之前文章只保留7天的「閱后即焚」模式,簽這些作家就太浪費了,而且除了簽約作家,其他新人的稿子也需要地方來展現。
加入音樂和電影版塊,則是為了吸引更廣譜的受眾、提高用戶黏性,「ONE」執行主編小飯在接受虎嗅電話采訪時笑稱「其實我一直覺得音樂和電影是文藝的正宗,脫離于文字,但在更廣泛的地方更受文藝青年歡迎」。
華創負責這次注資的吳海燕認為「ONE」的一大優勢是動身早,在2012年,即便是一些互聯網公司也不是很重視移動端,優質的文藝類app不多。
如今3年已過,各類瞄準文藝青年的app和公眾號越來越多,「ONE」此番改版,應該也是為了面對更激烈的競爭環境。
我希望一開始就發生利潤
韓寒一點都不避諱談論商業和賺錢,「我希望一開始就發生利潤,如果沒有發生利潤,一定是我隨時可以讓它發生利潤,我不喜歡那種永遠靠著A輪、B輪、C輪燒下去,然后大家邊燒邊想以后該怎么賺錢的模式」。
收入首先來自廣告,文藝類app加廣告容易破壞體驗,「ONE」的辦法則是第一天就加廣告,把用戶預期降到最低,「習慣了沒廣告,突然加了廣告,用戶心里就不舒服了,所以第一天就XX了他們」,韓寒笑著說。但「ONE」同時也對廣告品牌、設計、文案有自己的要求。
另一塊收入來自出版,據韓寒介紹,現在90后年輕作者很大一部分來自「ONE」這一平臺,「ONE」在去年出了4本精選書,每本都賣三四十萬冊,張皓宸的《我與世界只差一個你》和蔡崇達的《皮囊》銷量過百萬冊,其他的作者書銷量都在6位數,十幾萬到二三十萬,最差的純文學類也有八、九萬,「我們在出版上的碼洋應該可以超過中型出版社」。COO李靚雯說「ONE」在出版上的規模大概在一年400萬冊。
李靚雯還透露「ONE」在2014年的利潤就超過了8位數,當時的團隊才十幾人,而現在團隊總共約50人。
韓寒稱之所以現在才引入A輪,原因就是利潤一直不錯,但現在「ONE」需要更多的資金儲備去簽更多的作家和內容,「打個比方,南派三叔或劉慈欣手里有個東西,那我要花一兩千萬去簽,我不能說,你等等,等我廣告款結回來我再簽你。」積累優質版權還將帶來IP運營收入,李靚雯稱某作者4個短篇的影視改編權在2015年賣到了兩百萬。
因為有足夠的收入,「ONE」可以在電影方面更激進,韓寒說,「我們只有一點是和其他電影app不同的,只有一點,我們不接受任何電影的合作,比如聯合營銷、聯合出品」。
未來「ONE」每日推送的首頁圖也都可以購買,這個主意則來自韓寒。
為作者爭取最大的排片
蔡崇達是韓寒與華創的搭線人,他與韓寒相識多年,視韓寒為發小,兩人互稱「老韓」和「老蔡」。
「老蔡」在「ONE」上發表過3篇文章,將「ONE」形容為「新時代的《青年文學》」,而「老韓」則親自操刀「老蔡」文集《皮囊》的出版。
韓寒回憶說,最初蔡崇達對銷量沒有信心,覺得只能賣兩三萬本,他則樂觀一點,「我覺得怎么都能賣三四萬本」,在「ONE」的堅持下,還是要到了一個10萬的首印數,在書店要到了最好的位置,在當當、京東上也花了自己的力量。蔡崇達則稱「ONE」對《皮囊》做了「包場式」的極致推介,包括首頁圖、摘抄的一句話、一篇文章、硬廣,還請「ONE」上活躍的年輕作者為這本書寫評論。
最終《皮囊》銷量過百萬冊,韓寒如此總結運作經歷:「有時候,你只有把它呈現出來,才有之后的可能,之前其實很多時候你根本就判斷不了」。
韓寒稱「ONE」更像一個為作者爭取最大排片的地方,但是最終選擇的權利還是在市場和讀者,「ONE」為作者們爭取首日票房,其他則靠作品本身,「我們更希望我們這個公司,雖然我們還沒做到,像迪斯尼一樣,出品的東西不會有人說特別爛」。
吳海燕評價「ONE」像是一個自帶線上渠道、能即時獲得用戶反饋的新型出版社。
現階段打賞閱讀可能更合理
韓寒說「ONE」現在更多是在挖掘和推介一些新人,而不是簽一個大家來做收費閱讀,「咱們直接簽劉慈欣老師,那他可以做收費閱讀」,一開始就收費可能會阻礙新人的發展,現在的版權保護也還不足以支撐收費閱讀,大家覺得文章好,很快長微博做出來了,或者扒下來就分享到朋友圈。
韓寒認為現階段「打賞閱讀」可能更合理,「ONE」以后也會推出這一功能,他還認為在不遠的未來,大家會養成付費閱讀的習慣。
「ONE」的篩選機制
吳海燕認為「ONE」的一大特點就是編輯篩選機制。但任何產品都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,知乎社區里很早就有人問「韓寒《一個》里面的文章寫得怎么樣?」答案里不乏批評之聲。
韓寒說「ONE」曾一度試圖去引導受眾口味,但這種方式很快就會產生一個小圈子,編輯很快就會產生自己的「編輯趣味」,可能在頭一兩個星期能產生很優秀的文章,但小圈子很快就形成了,而且沒有辦法打破,因為沒有辦法去界定一個文學的好或壞,無法用數據量化,「后來變成像以前的雜志一樣,一個繁榮的編輯部,反過來就去綁架,我怎么形容呢,就說這就是我們決定的用戶口味,你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沒有走得遠,你沒有辦法確定它真正的質量如何」。
可以說「ONE」的編輯們是在自身品味與受眾需求之間找平衡,而且這種篩選本身也在變化。
小飯說,曾經有段時間編輯獎金由文章點贊數決定,而愛情和雞湯類文章容易獲贊,所以那段時間「ONE」上的文章偏青春、愛情和雞湯,現在對編輯的考核則更復雜,要綜合考慮點贊數、評論數、收藏數、分享數這4個數據,而且「文學這個東西僅僅看數據是不行的」。「ONE」內部也會對受眾方向有思辨和探討,「是往前走,還是往后退,是擁抱更多的年輕人,還是往25歲甚至30歲的路上走」。目前「ONE」的用戶年齡在18歲到25歲,男女比例幾乎是1:1。
韓寒希望「ONE」能呈現更多的可能性,讓不同的讀者各取所需。「ONE」改版后的閱讀頁面能展示更多的文章內容,能查看全部歷史文章,還增加了搜索功能,可以說都是為了盡量滿足各種不同的用戶、提升用戶黏性。
CEO、產品經理、老板
2012年曾有媒體報道過「ONE」團隊早期的「夢幻時光」,在《獨唱團》停刊后,編輯部對前途的想法甚至包括組樂隊,樂器買了,還請了老師,排練地點就在辦公室的地下室。在記述「ONE」團隊發展歷程的一篇特寫里,韓寒對「ONE」的管理曾一度很閑散。
現在的韓寒可能不太一樣,「一段時間很少見到我,因為我在拍電影」,他說。
小飯說:「他是我們公司的CEO」,「他現在花在這個產品上的時間,我覺得是大部分CEO的平均值」,「我覺得他比以前重視多了,以前他可能只花五分之一的時間來管理公司,現在至少花五分之三」。除了定下小記和電影評分表等功能大方向,甚至還會定下「小記」這個名稱。
李靚雯稱韓寒是「ONE」最大的產品經理,負責對接采訪的kimo和暖煦則稱韓寒為「老板」。
「老板」韓寒說自己和團隊溝通的時候可能「一票頂個三票、四票」,但也有很多被大家說服和否決的時候,比如韓寒曾希望電影版塊里包含電影的票房、排片等實時數據,但等團隊開始準備改版,已經有一些app做得很好,便被說服暫時放棄這一部分。
敬畏技術和專業
吳海燕稱「ONE」此前存在技術短板,這也是其產品更新較慢的原因,華創利用自己的資源幫「ONE」找到了新CTO。
韓寒在接受采訪時多次提到技術,也承認這以前是「ONE」的軟肋,他繼續用電影行業當例子:除了演員以外,電影行業最缺的其實是美術、攝影師、制景師、錄音師,很多片子開不了機,其實是在等這些技術工種。有些崗位相對來說壁壘就很低,身份轉換沒有任何障礙,隨便在飯桌上和別人聊兩句,有個幾天的摸索,好像也成了半個專家,但技術工種需要專業訓練和長時間積累。
「我很敬畏和欣賞這些有門檻的工種,我看見技術很好的人,我很崇拜」,韓寒說。
文藝、科技、商業
「我以前覺得,改變這個世界,靠文藝、文學、藝術,但這些其實是相對深層的影響,對一個民族或國家的影響比價久遠,但又很容易受到其他東西鉗制。現在我認為,改變這個社會,讓它向上的很好的兩點就是科技和商業,科技一定會讓信息的傳播更自由,讓每個人的開化更容易;在一個大家都看重商業、商業規則非常行得通的社會,基本上不會產生太邪惡、太倒退的社會現象,因為商業本生就有很多契約精神在里面。」
「后來我其實發現,不存在一個人要去引導或影響另一個人,我也是在不停地被其他人影響,我所說的、所想的,未必是絕對正確的,像我現在的觀點,可能和10年、11年的觀點不同。」